夏日,美國加利福尼亞州舊金山海灣陽光灼灼,舊金山奧克蘭海灣大橋雄姿初顯。
記者抵達前,載著3200噸鋼橋構件的振華18號遠洋運輸船剛剛靠岸。最后一船鋼構也將從上海出發,那是舊金山奧克蘭海灣大橋東段的最后兩段橋面編號第13和第14塊段。當它們被嵌入大橋之后,這座世界矚目的橋梁就將宣告合龍,成為這座城市新的標志。
聽起來真的有些不可思議:這座美國有史以來鋼結構最為復雜的橋梁,所有鋼構件都在萬里之外的上海建造。而拿下這4.5萬噸鋼結構的,并非橋梁建造領域的老手,卻是全球港口橋吊的領頭羊上海振華重工(集團)股份有限公司。
ZPMC變身
記者乘快艇駛過舊金山灣近處,一座吊臂上涂有ZPMC字樣的巨型浮吊設備,蹲踞在興建中的海灣大橋一旁,等最后一批上海運來的鋼構抵達,就把它們吊上大橋;遠處,美國第四大集裝箱港奧克蘭港碼頭上,一臺臺ZPMC港口集裝箱起重機整齊排列。過去和現在,ZPMC的兩張面孔,交織在同一個畫面里。
人們熟悉振華重工,是從ZPMC振華港機開始的。這家成立于1992年的公司,啟動資金100萬美元,創始員工十數人,十幾年來發展至年銷售數百億元、員工近4萬名的鋼鐵巨人,穩占世界港機市場75%以上份額。
振華一直具有國際化色彩。世界機械制造業普遍不景氣,振華港機卻抓住了船運裝載量不斷上升、集裝箱碼頭急需升級換代的時機,發揮自身在技術與勞動力成本上的優勢,一舉奠定了其在國際港機市場的領先地位,產品覆蓋77個國家和地區的150余個碼頭。
然而,在港機領域達到巔峰的同時,振華卻感到了困窘再要擴張版圖的空間已經十分有限。尤其是在發展進入平穩期的發達國家,市場日趨飽和、需求增長緩慢。金融危機爆發后,全球港機市場萎縮,更對振華的主營業務造成沖擊。
我們做港機橋吊已有十幾年歷史,但這樣的產品結構有缺陷,全球的港機市場加起來也不過35億美元。振華重工董事長周紀昌說,鋼結構和海工產品是產業價值鏈的延伸和擴充。
這是個轉型發展的明智之舉。振華雖在港機業務上是老大,但為了保持份額領先,定價優勢并不大;新興的海工產品的利潤率比港機更高,橋梁鋼結構、海上鉆井平臺等產品的市場空間也很遠大。
振華人把這一思路稱之為以鋼為綱。在振華重工的主頁上,海工產品、鋼結構和港口起重機一起成為了公司排名前三的主要業務。在大型鋼結構一欄內,2000噸以上重型鋼橋鋼梁是重點推介產品。
給了振華這份底氣的,正是2006年6月簽下的舊金山奧克蘭海灣大橋鋼結構項目。
契機難得
對于謀求二次創業的振華重工來說,美國舊金山新海灣大橋項目的出現,是一個絕佳契機,他們勢在必得。
這是一個活廣告。周紀昌說。
在舊金山,老的海灣大橋一直是這座城市的景點,連結著舊金山與奧克蘭兩座重要城市,與舊金山的金門大橋齊名,是半島狀的舊金山市與外界聯系的交通咽喉。
以兩岸之間的小島為界,海灣大橋分為東西兩段。1989年舊金山大地震,震毀了東段部分橋面。在與日俱增的交通壓力下,震后修復的橋面面臨著越來越大的風險。2002年,加州交通部下決心重建大橋東段。
然而,建一座新橋,在這樣一個世界知名城市里,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。
工程總包方、美國AB/F公司的項目控制經理山姆蔡,帶記者走上了在建的橋面。一側的舊橋上,大小車輛川流不息。山姆告訴記者:現在車還不算多,高峰時候車流量非常高,每天有30萬輛次通過,這對橋面的抗壓能力是巨大的考驗。
而在加州交通部的現場指揮辦公室里,掛著1989年地震時大橋垮塌的照片。加州交通部公共資訊官巴特奈表示:我們對新橋的抗震能力要求非常高,好讓民眾放心。
舊金山人對新海灣大橋的期待不低:首先是抗震,其次要保證相當的交通流量,還得非常漂亮這些要求,化作圖紙和工作量后,實在難度不小。新海灣大橋的設計圖紙有2萬多張。大橋主設計師、林同炎橋梁事務所的馬文納德說。
按照設計,新海灣大橋將是全球最大跨度的單塔自錨抗震懸索鋼結構橋梁,支撐著全橋7萬噸重量的單塔柱自身將重達1.3萬噸;抗震8級,橋面寬達70米,雙向12車道及1條自行車專用車道這些數據幾乎都是世界同類橋梁之首。
僅以單塔自錨為例:同類大橋多采用雙塔自錨形式,單塔形式極少有人采用。但是,為了和金門大橋相媲美,新海灣大橋一定要有個令人驚嘆的外觀。馬文納德說。
根據AB/F公司的安排,包括這座技術難度極高的單塔和橋梁自身在內,總共4.5萬噸的鋼結構作為一個分包在世界范圍內競標。
在投標新海灣大橋前,振華重工已陸續參建了不少橋梁:1998年的加拿大金穗大橋、2000年的加州卡昆茲二橋、2003年的卡昆茲三橋等。相比而言,這些橋梁位置偏、工程量小、難度也不大。新海灣大橋不僅工程量大、技術難度高,更是知名城市地標性建筑;如能包下這4.5萬噸鋼結構,無疑將大大有利于提升振華重工在世界橋梁鋼結構市場中的地位。
2006年,振華重工(時名振華港機)向AB/F公司提交了標書。
揚長避短
競標開始了。
參與競標的有三四家公司,有日本的,有歐美的,也有中國大陸的,振華重工在品牌和技術上有著優勢。AB/F公司大橋項目總監布萊恩彼得森說,價格也很有吸引力。
但振華重工也有不足:第一次承接如此大型的橋梁鋼結構項目,難免經驗不足。何況,公司原以港機為拳頭產品,現在要做橋梁鋼結構,制造能力是不是過關?
面對重重考驗,振華重工充分揚長避短:
新海灣大橋的鋼結構體量前所未有,在港機業務上累積下的本領幫了振華大忙。我們有承重2萬噸的重型碼頭、800平方米的重型裝備車間、1600噸的起吊能力,這些,其它競爭對手都不可能做到。振華重工鋼結構事業部總經理張陜峰說。記者在大橋工地看到的起重船,正是振華重工為工程建設專門提供的換了別家分包商,找這樣的巨型設備,恐怕沒這么容易。
另一個困難是運輸。每一塊橋面鋼板都非常大、非常重,如果沒辦法整體運輸,就只能到現場來焊接,人力成本要上升很多。布萊恩彼得森說,即使另外雇船,價格也不低。而常年扎根在上海長興島的振華,擁有5公里長的深水岸線,自有巨型運輸船只可直接將貨物從太平洋西岸送往東岸。相比之下,其他公司只能望洋興嘆。
此外,作為最早走出國門的中國企業之一,振華對國際市場特別是歐美市場非常熟悉,創始總裁管彤賢對員工英語能力的重視在業內眾所周知。我們發現振華的員工英語非常好,我去現場,和工人溝通起來都很方便。項目運營經理羅伯特柯克說。
在競標中,語言能力確實占了優勢。另一家中國公司只有一個人會說英語,這種情況下,討論一件事情要經過幾道翻譯,太浪費時間了。山姆蔡作為團隊里唯一的華裔,對此深有體會。
根據美國相關法律,所有上崗的焊工都必須通過美國焊接協會的認證。憑借過硬的技術和語言能力,振華重工的上千名焊工在短時間內迅速通過了認證考試。
在造橋經驗的軟肋上,振華的母公司中交股份專門派出工程師前往振華重工指導,彌補了這一方面的不足。
成本控制有優勢,報價自然降低。這次,AB/F也是以最低價格從業主手里拿到總包合同,他們對分包商的價格比較敏感。周紀昌說,我們和日本公司的價格差距確實比較大,拿下項目不是偶然的。
幾番比較之后,業主方加州交通部和總包方AB/F公司一致決定,把這個機會給振華重工。
周紀昌也沒有否認,采取低價策略,更多地是為了在世界橋梁鋼結構市場上打響品牌。振華重工在2006年獲得新海灣大橋項目后,接連接到了來自加拿大、韓國、丹麥等國的意向及相關訂單。目前,振華重工鋼結構事業部的重點,又轉向了正在建造中的港珠澳大橋。